close

車行在康州的公路上,沿途白雪奔飛,想起昨晚Bartlett Sher執導的《國王與我》當中安娜教暹羅王子王女們「什麼是雪花」的橋段,對照起眼前景色,會心一笑。

《國王與我》是1951年由R&H雙人組創作的戲碼。故事改編真人真事,描寫英國寡婦安娜受聘到暹羅王室擔任家庭教師,教導後宮王子王女們英語之外,也把最新科學、地理知識、西方的「文明」帶入王室之中,卻因文化差異而不斷和國王起衝突,但衝突之餘,兩人卻產生了若有似無的情愫。劇終時,暹羅王信任安娜,將太子朱拉隆功托孤予她,繼續了暹羅的近代化。

在昨晚之前,我只看過1956年的電影版本,老實說只接觸電影版,並不會讓我喜歡上《國王與我》。1950年代的美國,冷戰局勢方興,還沒迎來1960的民族平權的思潮,在此時代背景下產生的《國王與我》,充滿了西方優越的斧鑿痕跡。尤勃連納飾演的國王,刻意地不諳英語而被美國的觀眾們訕笑;安娜則是站在正義、文明的一方,大力抨擊暹羅後宮的一夫多妻制,劇中還引了《湯姆叔叔的小屋》,暗責這樣的制度無異於對女性的奴役、性剝削。於是在此脈絡下,東方的暹羅國王是野蠻、不人權、不現代的,需要來自西方的安娜指導、啟迪、恩澤教化——無怪泰國一直拒絕引進這部片,國王英明神武,怎能如此受辱?

如果重新搬演此戲,卻又重複著六十年前的樣板,美國人也未免不長進。在文本無法大幅更動的制限下,現代製作如何重新詮釋這個「經典戲寶」,而不落入政治不正確的窠臼呢?我翻著昨天在戲院內拿到的Lincoln Center Theater Review (2015春季號),看到了整個製作團隊的努力嘗試。開頭文先請了康乃爾大學東亞研究所的教授撰寫,為暹羅的後宮、一夫多妻制提出了精彩的辯護:國王之所以要充實後宮,絕不單單為了性衝動或是延綿子嗣之考量,而是為了和地方土豪勢力結盟,用婚姻的紐帶來穩固整個國家社會。(嘿,我們的PAR表演藝術雜誌要不要也請中研院研究員談談什麼題目呢?)接著引了馬拉拉的演說,強調了女子受教權益,這也是本次製作團隊提強調的(其中一項)價值。刊物最後引了歷史人物安娜・雷歐諾文(Anna Leonowens)的文章,讓我們帶著19世紀西方人的眼鏡一窺暹羅後宮——跟前面幾篇反差好大啊!

扎實的討論充實了這次製作的內涵,昨天觀賞的戲確實也讓我思索多於感動。很多過去不曾注意到的橋段,被導演特別提出來強調。

(為了迎接外國賓客,後宮女子開始學習穿著西方的澎澎裙)
國王:為什麼你們英國女子要穿著鐵圈圍出來的裙子?工作多麼不方便,又不自然。
安娜:陛下,這是一個象徵,表示女性被妥善保護著。
國王:保護?用鐵網?你們英國男人都這麼具有侵略性嗎!
安娜:陛下,這只是個象徵⋯⋯

東方文化在戲中一再被打壓,國王這段詼諧的諷刺,提醒了我們文化沒有孰優孰劣。相較於西方的澎澎裙,十九世紀的暹羅女子穿著活動性更好,似乎更加「現代」。

劇中的國王也更被強調了他性格和角色的複雜。作為一國之君,他要維持王家威嚴,時時刻刻把自己武裝起來,不能展現出任何煩惱,哪怕是外敵(英、法)和內憂;作為父親,他熱愛自己的孩子們,卻因國君的身份不能過分表現這份親情;作為首先接受西方教育的暹羅人,他要在國際外交和傳統價值中調鼐出一個討好兩極的表現;作為男人,他有性和感情的需求,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卻又有多少人真正愛他?⋯⋯比起一個操著破英語的小丑,國王這角色真有太多可以表現,渡邊謙雖然歌藝不精,但成功的探索了以上諸多面向,如果這是話劇,渡邊謙真是令人驚艷。

作為二十一世紀的《國王與我》該如何呈現呢,Sher執導的版本或許提出了一個解答。關於此劇,太多過往的陳積舊俗需要被打破,或許把那段歷史還原,讓我們設身處地在小國面對西方工業文明的現代化歷程,然後,輔以人性,去探索裡面每個角色最深刻的感情世界,我們才能超越原典,賦予舊作品輾新的意義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larshikar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